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20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据父亲讲,他的爷爷一辈家道还算殷实,因染上鸦片家道败落,到我爷爷一辈就靠帮工和租田维生了。他年轻时候跟人学过三年木匠,会一些简单的木活,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为了躲壮丁还外出帮人拉船,由于家里穷,他仅读过两年私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加夜校学习,可以读读报纸,还当过生产队的记分员。
我出生在抗美援朝的1950年11月,正好赶上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从此我们成了土地的主人,父亲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当我懂事后,知道父母很忙,父亲参加了土改自卫队,母亲参加妇代会,还当过副组长,经常看见他们开会、学习,积极加入互助组合作社.有一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那时父亲30多岁,母亲20多岁,他们的干劲真大,5月栽秧季节,父亲就和乡亲们去打河车踩水灌溉田地,母亲就为父亲送饭,一顿饭他要吃一“鱼碗”(1.5斤米饭),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虽然很辛苦,但农民翻身解放的幸福感溢于言表,父亲多年后依然忘不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常常给我讲斗地主分田地、浮财的故事,我还依稀记得跟他们去赶交流会的热闹场景,父母给我买个棒棒糖舍不得吃,我拿到家都快捂化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正当我们意气风发奔向高级社的时候,家庭不断发生变故,先是我的姐姐得肺炎,那时医疗条件差,加之缺乏科学知识,姐姐发高烧患了肺炎,父亲说是我拿小锄头乱挖犯了“色”,他拿水瓢盛水在屋里屋外洒,并口里念念有词:“洒犯方”,这样闹腾耽误了治疗,年仅7岁的她就夭折了,然后是三岁多的妹妹不慎淹死,对父母犹如晴天霹雳,作为母亲遭受如此大的打击,由于悲恸过度,气血不通,她又因流产住进了三医院,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妈妈在县城住院期间,我父亲带我去医院看望她,那医院消毒的来苏咡水给我留下了深深烙印,妈妈叫我吃她的蛋炒饭,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在住院期间,妈妈自感病情严重,带着病体回到家中,把我揽在怀里无限深情地指着她栽的李子树说:“二娃,我是看不见我栽的李子树结李子了,你要听爸爸、小舅的话,长大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时我一时还不理解妈妈的意思,一个劲地说您一定能看见,哪知她说的这句话竟成了诀别。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得不转到眉山县医院。1957年5月20日,不满30岁的母亲怀着对亲人的无限的眷恋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丢下两个不满7岁和3岁的儿子,当父亲、三姨爹和小舅把母亲的遗体抬回家停放在老屋猪圈房,我死去活来地哭喊要妈妈,真叫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父亲只好将我背在背上,从此他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二人抚养。
记得儿时我体弱多病,父亲时常背着我四处求医。如果没有父亲的悉心呵护就难以健康成长。多少人为不满36岁的父亲提亲,都被他拒绝,终身未续弦,他说:“我把两个娃娃拉扯大就行了,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学云(我的母亲)”。一种多么伟大的父爱。
1958年 ,全国实行公社化集体生产,他总是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白天生产队出工,晚上做家务,虽然当年工分值很低,但是我家从未补过社,就是1957年母亲病故的那年,虽然向社里借了30多元钱,也还是进钱,同村的乡亲们称他是全村出了名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是人们心中的劳模。多年后,提起此事父亲还是满脸的笑容。1959年我国遭受自然灾害,生活十分困难,父亲总是省吃俭用,他吃粗粮,甚至吃糠咽菜,把细粮让给我和弟弟吃,供我们兄弟读书。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把吃肉叫“打牙祭”,吃一个花生米等于吃一个螺丝钉,只有过年才能吃点炒花生。最难过的是父亲进城上公粮有时半夜才回来,就我和弟弟在家,感到很孤单,跑到家外很远的地方等候父亲早点归来,有时父亲花1角钱给我们各人买一个麻花,让我们高兴一晚上。失去妈妈以后,在父亲的耳濡目染及乡亲们的帮助下,人还没有灶高,就搭凳子煮饭,学会了干农活,在我18岁之前,我几乎跑遍了生产队每一块田。在上学的路上,别人家的孩子边走边玩,我却割着猪草回家,早上边煮饭,边读书。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说起来让不少人难以置信。
1969年3月,我积极响应祖国的号召光荣地应征入伍到天津当兵。在离家时,父亲叫来族上长辈郑重其事地教导我到部队要听首长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我怕父亲为我难过和担心,我包含热泪未敢掉下来。1971年12月24日,日夜思念儿子的父亲将自己辛辛苦苦喂养的一头肥猪全部卖掉作为路费来部队看我,老人家见到我高兴得像小孩一样,我的连首长亲自到招待所看望父亲,并陪父亲进餐,星期天我又陪父亲游览了天津市容,并与他一同照相留念,这是他老人家最开心的一段时光。1977年3月,我退伍回到家乡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由于多年来一个人生活,几年不见老人家明显苍老了,由于常年劳作背都有点驼了,精神明显差了,我知道他爱喝酒,还特意从北京给他带回了两瓶“二锅头”酒,他高兴得不得了,把我看了又看,这次全家终于团圆了。不久我参加了公安工作,虽然离家不远,但还是聚少散多,我边工作边参加自学考试,回家的时候并不多,与他交流的时候也少了,我记得在他离世前的1993年9月23日,我出差顺道回家探访他,见他瘦骨嶙峋,由于长期田间劳作,积劳成疾,患有严重的类风湿,背佝偻成了s形,1.63米的个子还不足1.5米,真叫做儿子的人心如刀绞,尽管我们给他一些零用钱,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替代不了他内心的孤独,物质的赡养代替不了精神的赡养,抑郁,苦闷,疑心越来越重,一点小事就会与家人大吵大闹,经常借酒浇愁,渐渐产生了悲观厌世的念头。我再次劝他进城住一住散散心,我与妻子商量添间大床,准备接他老人家上街住,但他执意不肯。正当我备战自考的关键时刻,家中传来噩耗,10月24日他凄然地寻了短见,让做儿子的悲痛欲绝,感到天旋地转,多少年后我都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我跌跌绊绊地回到家中,简朴办理了父亲的丧事,含泪走进了考场。我现在珍藏他老人家去天津看望我的一张车票和我1986在县城给他照的相片,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并深深印在我脑海里。虽然我没有继承一分财产,但他勤俭节约,吃苦耐劳、待人宽厚真诚,坚忍不拔敢于担当的品质是留给我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终身受益,让我终生难忘。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他老人家就言传身教,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待人要彬彬有礼,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至今我依然保持为客人添饭夹菜的习惯。在困难时期我逃学厌学的时候,他就用 “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子冬又冷,收拾书箱等来年”顺口溜来鞭策我千万不要蹉跎岁月,我一直牢记他的教诲,刻苦学习,以优异成绩考入青神中学,为以后继续学习、工作打下坚实基础,尽管经过文革动乱年代,我仍坚持自学考试,终于取得大专文凭,圆了大学梦。更使我难忘的是当我挑食和不愿干活时,他总是用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躲壮丁,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亲身经历和一个贪心财主“天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白水买成钱,还嫌猪无糟”的故事教育我,保持和发扬劳动人民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本色。
我把对父亲的崇敬和对人民的热爱化作前进的动力,从小以雷锋等英雄人物为榜样,坚持在工作上向高标准看齐,在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在党和人民的培养教育下,从一个农民的儿子逐步成长为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在部队和地方工作至今曾60多次立功受奖,先后被国务院、公安部授予“全国先进工作者”和“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等荣誉称号。现在我们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我们兄弟二人家庭和谐,儿孙满堂,小康生活似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中国梦”托举我们更加美好的明天。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应该感到欣慰!
父爱如山,父爱像巍巍峨眉那样高大,父爱像浩瀚海洋那样宽广,父爱像洁白哈达那样无瑕。父母的爱对我来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将永远珍藏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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