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祭

你静静地镶在哪里。多少年以前你就曾这样静静地，镶在过那里。地球和太阳才初相识？金木水火还没有结拜为兄弟？你就镶在那里了哟，看大陆痛苦地分成六瓣黯然飘向陌生的地界，看恐龙酸楚地告别家园一步步走向白茫茫的深处；看古猿直立起笨拙的身躯架起第一间茅庐，播下第一颗种子，燃起第一把火炬，看狼烟滚滚，升起了泯灭，泯灭了又升起；看青山肥了瘦，瘦了肥，看芳草荣了枯，枯了荣，看鲜花谢了开，开了谢，你看呀！看时间的钝刀将宇宙的容颜漫不经心地雕刻，看那些不盈二尺的生命呱呱堕地又溘然长逝。

今天，你又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将沉甸甸的酒杯向你盛情高举。

是什么时候？女娲捏泥造人以后？后羿的竹箭还没有射落天上多余的日头？燧人刚发明钻石取火？神农又忙着下一度秋收？黄帝的长戈就已悬挂着蚩尤那头颅了哟，炎帝的扁担也挑走了族人日夜辛勤的稼穑。

咚咚的战鼓从此响个不休，晶晶的五谷从此也沦为地租。可你一如既往，总是那样默默地，镶在那里，镶在那里……

不知逝去了多少个夜晚也不知逝去了多少个中秋。银河里逝去了多少双闪烁的眼睛又增添了多少双眼睛的闪烁？人世间掩埋了多少个李白又诞生了多少个苏轼？可你依然这般静静地、静静地镶在那里，任宇宙为你咏不尽的阴晴，任人寰为你叹不尽的圆缺！

我依稀看到老子。老子也默默地傍着青牛站在书屋门口，一任仙须在晚风中冉冉飘拂。我又依稀看到孔子，孔子他风尘仆仆，领着一帮弟子在列国辛苦周游……

不要，请不要再镶在那里哦，镶的如此安静！不要任吴刚的鬼斧砍斫我落寞痛苦的心，不要任嫦娥的寒袖抽打我孤寂困顿的魂，也不要这样看着我，一如看着我的先人。且接过我的酒杯扬起你的脖子将我满怀的盛情一饮而尽。然后再细细地品一品：皇皇的中岩古寺山上，陋陋的东坡书院檐下，瞰岷江如衣带，城灯如萤火，车如甲虫人如蝼蚁……逝者如斯夫！

去吧，去到山的那一边，去享受你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