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在村里是最穷的。
村里一半以上的人家拆掉砖木结构的小青瓦房,住上新颖、别致、宽敞、明亮的小洋楼时,二狗仍住在他那又破旧又窄小、又阴暗又潮湿的茅草屋时,这让二狗感到很没面子,在人前人后就觉得矮人三分。
二狗在村人面前说话自然就没有份量,村里人对他的尊重就有些忽略。比如,二狗是有名字的,但村里人叫他名字的少之甚少,倒是叫二狗的比比皆是。二狗这两个字的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竟喧宾夺主,连小孩也叫二狗叔、二狗哥……二狗的名字似乎让村里人给忘了。
二狗贫困的家境在他两个女儿外出打工之后逐渐得到了改善。二狗的两个女儿不断往家里寄钱,钱越寄越多,多得让村里人惊讶的同时,也感到疑惑。于是,村里就有人试探地问二狗:“你家姑娘在哪里打工,做什么?”“我的女儿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公司董事长很看重我女儿。”二狗说这话时,脸上淌着得意与神气,声音宏亮、语气肯定、两眼放光,一副怕被人瞧不起的神情,像与人辩论什么,又像与人证明什么。
二狗拆掉茅草屋,修楼房是在他两个女儿拿回一大笔钱之后。有了钱的二狗也开始讲派场了,二狗用上了手机,那时手机在乡村还是稀罕物,那令人咋舌的价格就让村里人望而却步,话费更让乡下人心疼得不得了,但二狗却不在乎,二狗用的是诺基亚的手机,一旦打起电话来,常常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村头走到村尾,足足有一里路。二狗走这段路时,走的极慢,而且走走停停,村里有人注意过,二狗走这段路足足需要一个小时。在村里人异样的目光中,二狗撑足了面子,找回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属于他的那份底气与荣耀。
二狗的楼房在村里是最气派的,也是最晃人眼睛的。二狗因此便有了资本,原本步行进城的二狗,现在往返县城都是坐出租车,二狗坐出租车是有讲究的,二狗坐的出租车绝对是高档的。每次坐出租车,在路上遇见熟人,二狗都会摇下挡风玻璃,从车窗中伸出头来,与人打招呼,尽管司机多次提醒他,注意安全,不要这样,但二狗却一贯如此,搞得司机常常放慢车速,甚至停下车让二狗打招呼。二狗每次坐出租车回家,他都会把司机送到大门外,然后,大声而响亮地说:“隔几天我进城,就给你打电话,你准时来接我。”二狗的嗓子很亮,在村子的上空盘旋许久才落下。
二狗的这种生活持续不到一年,彻底改变是在公安局的人到他家之后,二狗就再也没有打车进城,也再没有人看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电话。二狗一下就沉默了,沉默到对他的两个女儿一字不提。据知情人说:二狗的两个女儿先是给人当情妇,后来被人抛弃,再后来涉嫌卖淫,最终感染艾滋病。二狗大病一场,在家呆了几个月,几个月之后,才偶尔看见二狗在村里走动,在村里走动的二狗满脸沮丧。
二狗又成了村里最穷的人,二狗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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