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在青神

昨天是西方人的平安夜。虽然我自称从不过圣诞节，但还是被一种氛围感染。比如大街上的霓虹灯，比如橱窗里的圣诞老人，比如圣诞节打折的广告，比如电视上的节日画面，比如朋友们的短信……

最让我感到有过节惊喜的，莫过于意外收到的一条祝福短信，这条短信来自陌生的号码，上来就说：“裘老师，圣诞节快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你青神的学生，我叫某某，呵呵，说了你也不记得。今天终于找到你的电话了，发个短信问候一声。”

我真的是很惊喜，青神是我大学毕业前实习的地方，我在那里待了50多天，我离开那里快三十年了。我立即回复说，很高兴你发来短信，你是男生吗？（因为她的名字跟我一样男性化）她回复说，“不，我是美女，就是老爱跟在你后面跑的那个，嘿嘿嘿，不过有很多男生暗恋你哦，要是晓得找到你电话会把他们高兴惨。”

我还是没想起来她是哪一个，好像是有那么两三个女生，喜欢跟着我。但我依然很高兴，她告诉了我工作单位，邀请我去玩儿，“你再来看看你实习的地方嘛。”我说好的，我一定找个时间去，去了就和你联系。

就在这个平安夜的夜晚，我忽地一下，想起了1982年的秋天，临近毕业，我和我们班十几个同学一起，来到眉山（当时是乐山）的青神县青神中学实习。那次实习之后我写过一个小说，叫《初为人师》，没有发表，也找不到原稿了，只在脑海里留下个题目。我教的是高三,第二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但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紧张，所以还敢让我们实习生讲课。记得我们住的楼前，好像有一大丛竹林，整个青神留在我印象里就是很清秀，人也不多。学校的老师对我们很好，很耐心。好像是一个老师带一个学生，因为我们当时小，老师就在我们的姓前加一个小字，比如，小李老师，小王老师，或者小杜老师。但是对我却是个例外，也许他们觉得我的姓很怪，叫起来不好听，于是一致地叫我“小山老师”。他们用乐山话喊：小山老师，你坐喂！我觉得很亲切；带我的老师姓曾，当时大概四十来岁，脾气很好。我第一、二次上课时，他就坐在后面听，再后来他说，你放心讲吧，我不听了。还说，你这普通话好，能吸引学生。

我努力回忆，还能记起有关那次实习的几个细节。

之一，我曾利用晚自习时间，在班上给学生读海伦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是当时最感动我的一篇文章，我努力把自己的感动灌输给同学们，希望他们珍惜生命，珍惜青春。之二是，有一次黄昏，我正上课，忽然发现外面的晚霞非常美丽，我就停下讲课，让所有同学都出教室，站在长廊上去看晚霞，直到晚霞消失，然后让他们就此写一篇作文。之三是，学校的食堂总是吃葫芦瓜，顿顿都是，清水煮葫芦瓜蘸辣椒酱，几乎没肉，吃得连我这样的人都饿痨饿瞎的，偶尔吃一回肉，都不够男生抢。毕竟是八十年代初啊。之五是，班上有个男生，总是吊儿郎当，书包带子断了，就拎一根带子来学校。我把他叫到我宿舍，给他缝上了书包带。后来这个学生还到川师来看过我。之六是，实习结束的时候，带我的曾老师跟我说，小山老师，你毕业后会当老师吗？你一定要当老师啊，我肯定你会成为特级教师的。很对不起他，我毕业后只当了两年的老师（在部队教导队当语文教员），没能成为特级教师（不过还是被评为了优秀教员）。之六是，有个女生后来考上了南充的四川师院数学系，跑到成都来向我报喜。她叫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她很爱笑，老是笑个不停。

好像就这么多了。讲了些什么课，布置了什么作业，遇到什么困难，班上其他同学的情况，我都忘了（我还是带队的呢）。噢，还有一点，实习结束，我们是坐船到乐山的，沿着岷江漂流而下，我们还在船上吃了酸菜肉丝面，很开心。因为我第一次知道船上也可以做饭。到乐山后，我们几个同学居然不敢过大街了，因为在小县城待得太久了，看到马路上那么多车感到害怕。

后来某某又帮我回忆起两个细节，一个是，我离开的时候，送了每个同学一支铅笔；第二个是，欢送我的文章，是曾老师叫她写的。很可惜我没有留下来。今天再看，多么宝贵啊。

在青神的日子虽然短暂，对我来说却非常珍贵，我正是在这里，迈出了成长中重要的一步。

某某还半开玩笑地说，有男生暗恋我，呵呵，我还真一点儿不知道。我那时二十多岁，他们十七八岁，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如今知道有点儿囧。在我感觉里他们都是孩子，其实现在想想，他们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日月如梭啊。

因为这个电话，我想起了几年前我写过的一篇随笔《寻亲电话》，因为我从小走来走去，这里读书，那里读书，这里参军，那里上大学，跟长征一样播撒着友情的种子，所以我时常接到寻亲电话。我很高兴接到这样的电话，这样的电话让我在这寒冷的冬季感到温暖和快乐。

回顾所来径，虽然没有鲜花开道，但的确是一路有树。

青神的老师和同学们，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